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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阴天 · 博山美食盛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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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阴天

生为博山男人,常常被外地人恭维会做菜,林中鸡,水中鱼,无一不能煎炸烹涮,豆秧上没下蛰的软虫,杨树上正在褪壳的哨千(书语中的蝉,按方言中读音,找不到该字,标记于此,以待他人指教),石头下徐徐爬的蝎子,棘针上冈冈叫的咬蝈,也用温油炸熟熥酥,当作酒肴。受恭维多了,也就当仁不让,更加精心用意去琢磨,去实践,连见都没见过的、国外进口来的东西也敢做了,做得还不能算赖。这就是博山男人。,博山男人俨然都是“半把刀”。这是一个奇妙的现象,起码直到现在为止,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城市有类似这样的情况。是博山人格外聪明吗?是博山人天生有这项智能吗?非也。我知道这其中大有文章,但在所有场合,当朋友们问我,为什么博山男人都这么会做菜时,我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他们一个字:“馋!”

一个“馋”字意味悠长,因为我无法走出博山炉匠文化在我内心深处的投影。博山的琉璃制造业,这个整个支撑了博山数百年经济繁荣,衍生出独具特色区域文化的庞大产业,不管今天凋零到何种地步,曾经的辉煌和不断发酵的积淀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我。我的耳际再一次响起炉匠文化里有关生活方式的歌谣:“今春小炉匠,买卖实在强……”当人们用琉璃换来银子,在性欲与食欲两者之间,首先满足的就是食欲:“……”所以谁家大大捞了一把,谁家预收了行商订货的银票,最先舒坦的不是大天井春香楼的卖笑女子,最早受益的是聚乐村的东家。参打头鱼打尾,你来我往,猜拳行令,杯酒家天下,末了一醉方休,尽兴而去。


这个传统沿袭到今天,谁家买了洗衣机,谁家换了彩电,得请朋友们撮一顿,谁要是装日本、装不懂的,不动不静地,大家就不干了:“咋着了伙计,瞧不起弟兄们?怎么着也得贺贺!”是一种不容辩驳的语气,事情是你的,作主却由不得你。至于那些孩百岁娘满月的,更是大张旗鼓,不在话下。只要是吃,永远没够,永远不愁没有借口,没人过生日,也没谁家添家具,那就为了阴天而吃吧!谁说阴天不是最充分的理由呢?于是博山人有了“过阴天”。

过阴天发生在近代工业城镇,却带有明显农业文明的印记。一个农民,他的生活节奏是长以季度、短则以时令节气为单位的,且时常是看天吃饭,遇到晤雨天或直接雨水连绵,不能下地,只能老实在家歇息,做田野劳作以外的事情,谓之“大歇歇不少干活”,或曰“磨刀不误砍柴工”,绝没有只争朝夕之苦。加西亚·马尔克斯笔下的布恩地亚家族,在遭遇拉丁美洲旷日持久的大雨时,人们却抓紧在各自的床上频频,以致于的气息弥漫,让家里的牲畜也性欲勃发,当年孕育出一批小生命。生活在东方的人们,憨厚本份了许多,趁着阴天无事可做,好生撮它一顿,成全自己的口福。博山人过阴天就是此中一种,博山人从不重色轻友由此可见一斑。


聚集仨朋俩友,割肉洗鱼择菜,锅碗瓢盆齐响,别人听见了动静,也来凑趣,没有不欢迎的道理:“坐下坐下,多一双筷子而已!”话里有的是潇洒。别看是趁着阴天撮一顿,不能失了板正、失了滋殷(方言仔细意)。没有仨朋俩友不叫撮,没有四碟八盘不叫撮,没有三瓶五瓶不叫撮,瓶不是啤酒瓶,是白酒瓶,譬如景芝白干,曲阜老窖,洋河大曲,一律高度,低度酒买的不多,有也不喝,喝多喝少事小,掉了身价坏了名声事大。有了这些本身还不算,这些内容的获得,还须是经过了积攒、期待的过程才叫过。日子都很紧巴,又不肯舍了面子,就是平常多算计一点、将就一点,遇到阴天之类,总不能老是去别人家撮吧?不论谁家作东,都是很隆重的样子,撮一顿就有了某种仪式的味道,有这种仪式感,这个阴天才叫过。一个过字,统统把一人独酌或多人烙饼、下面或只吃不喝之类都排除在外。

现在,是口袋里的钞票多了,阴天也可能不过了,想撮时不需要把阴天拉上做借口了。过阴天变成了喝凑酒。过阴天隔三岔五是三五知己,喝凑酒两天一醉沦落为狐朋狗友。想到那些有趣的经过,说真的,过阴天的感觉真好!

初次体验过阴天的经历是十七岁时发生的。那次过阴天的前因后果已无法记起,人物、地点、内容却清晰如在昨天。我十六岁就业后,即去秦皇岛156厂实习,当时厂里招了整一百五十个学员,下乡知青、留城青年各占一半,混编为三个排九个班军训。军训后即开拔外出实习,除了我去的秦皇岛,还有威海、安徽蚌埠。实习归来,蚌埠、威海的分到无槽引上平板玻璃生产线,秦皇岛的建了一条小平拉,就是水平压延法平板玻璃生产线,我被单挑进了办公室,从此以后再没进过生产线。军训时同班的韩振国,也单挑进了车队,跟着老司机师傅们走南闯北,那个夏天很热,中午的时候车队的哥们“过阴天”,振国喊我同去,就到了火车站的博山旅社吃饭,酒和菜都极其简单,简单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:六个人,一个菜一碗酒。一只洗脸用的搪瓷面盆,满满的一盆爆炒肉片,新上市的散装鲜啤酒,用界了蓝边的粗瓷海碗一碗接一碗喝。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喝啤酒,想听我当时对啤酒的感觉吗?微微的酸,淡淡的苦,轻轻的涩,隐约的臊,知道什么味道了吧?尿!但是,恰恰就是尿的味道,让多少人今生今世欲罢不能,胜过所有液体饮料。这可真是一个谜!


博山炒肉片

那是一次没有主题的聚餐,除见识了啤酒,也催生我对烹调与地域文化关系的思考:那一盆菜如何就能让六个人乐此不疲?一盆炒肉片如何就是博山人的一惯口福?使一代又一代博山人的饮食趣味变得简约而又经典,而且是那么顽固。从此我记住了炒肉片的配料、做法、味道、吃法,哪一样都不能含糊。索性,趁着此时我的兴致正浓,先来卖弄一次,也许正对了你的胃口。



先说配料,主料猪里脊,配黄瓜西红柿木耳,先有了黑红绿三样色彩。佐料是尖椒蒜盐糖酱油醋。做法是七成热的花生油里把挂了生粉的里脊片焯成半熟,剩油滤掉,开小火用蒜瓣尖椒段炝锅随里脊片翻炒,快速倒入醋烹锅,点少许酱油,决定菜品的整体色泽,约略勾芡使不多的汤汁见稠见浓,足以挂到肉、菜身上,以保证味道均匀,然后一股脑放入黄瓜西红柿木耳猛火爆炒,让炒瓢一掂时燃烧一团焰火(可别小看了这一团火,起与未起大不一样,火起之时,燃烧达到顶点,瓢中所有内容,都被某一热度将各色佐料的味气瞬间透彻,九九归一。火起之时,炒瓢中尚存的油腻同时蒸发殆尽,使菜入口时滑的不腻,脆的更爽),出锅前放盐、糖调整味道咸淡。盛在平盘里的博山爆炒肉片色彩漂亮、色泽鲜亮,吃一口是滑、烫、脆,酸、辣、香,其中始终伴随的是似有若无的大蒜味。还要看吃,大家面前摆着汤匙、筷子,地道的吃家决不可能动筷子而绝对是抄匙子,拿了筷子的不是外地人,就是对美食不拘小节的人。因为吃博山爆炒肉片必须是稠的稀的一同入口才可尽兴。至于饭局末了,食欲不减的要吃肉,胃满腹涨的要啜汤,则另当别论。



“酸糊肚菜煎饼多好吃,端端就是不喜欢!”说这话的是宏森,女儿张艺凡乳名端端,没在博山长大,认了酸糊肚菜煎饼咸大鱼才是奇怪!可见所有地方吃食,都会存在不相调和的两种标准。不仅是宏森,几乎每一个走出家乡的博山人,还没见哪一个见了酸糊肚菜煎饼不是命!这是人人都体会到的感觉。每当我们有一次远足,每当我们有一次殃病,回家之际抑或康复之时,谁不是先想着要个酸酸的炒肉片,喝一碗烫烫的酸糊肚?吃下这几样东西,可以摸着肚子,瞬间有了一种家园感和归属感。我大大地理解宏森每次回到淄博,务必喊上哥们几个,找胡同道道里头,四合院里,那种较为地道点的博山菜馆,要酸糊肚菜煎饼,要炸春卷炒腰花,吃得腮耳生香,满头大汗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豆腐箱下锅前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豆腐箱出锅后



炸春卷

博山人原创了博山菜,博山菜又造福着博山人。世纪交替之际,博山大小工业企业接连倒闭,工人大量下岗,“半把刀”们当中勤快点的,就租一间小房,炸几天油条,卖几天猪头肉卷煎饼。随后就摆几张小桌,亮出一面菜谱,写着“酸辣土豆丝三块,炝三丝四块,辣子鸡丁六块,葱薄羊肉六块,糖醋里脊八块,通天海参十块,红烧肘子十块,琉璃里腔十块……”仔细一看,凡是博山菜里有的,不论贵贱难易,都敢做。你这里敢做,他那里就敢点,敢吃,几年工夫,买了摩托车,买了汽车,房子也从六楼换到二楼,接着还要再换,再换就是别墅了。走在国道、省道上看看,以博山为中心,北到滨州、黄骅,东到烟台青岛,西到聊城荷泽,南到济宁枣庄,很多饭店都挂着“博山风味”的招牌,很多商店都卖“博山酱油”,地道与否成了其次,大家都能籍此挣口饭吃,也是博山地方对大家的贡献,资源共享。不长腿的角色,到处乱跑的只有艺术,艺术越精到跑的地方越多,跑的距离越远。博山菜已经是艺术了,豆腐箱已经上了国宴,也飘洋过海出现在驻各国的使领馆,但仍需修炼。话已扯远,赶紧回到十七岁的啤酒,发现那天被啤酒灌得晕乎乎的,但还不失清醒,我记得那天骄阳似火,压根没有阴天。

二十岁那年,我已在玻璃厂工作了四年,工会干事,团委委员,厂部秘书。厂长李士水,原料车间主任李守坦,加上我组成一个考察组,考察了山东玻璃的龙头老大威海玻璃厂。那时的威海是个美丽的小镇,一条马路一盏灯,一只喇叭全市听。市中心繁华处有一鱼铺,千篇一律的水泥柜台,柜台上有一小堆扁平状的咸鱼,“白鳞鱼?”得到营业员的确认后,厂长主任四只大手一分为二将白鳞鱼瓜分完毕,我没去抢,不是姿态多高,不是动作多慢,是我那时候还小,没有操持家务的意识,更没有培养起对白鳞鱼的好感。厂长主任以我为小孩,不让我破费,把自己买到的鱼里分出一些送我,我没有接受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 博山咸大鱼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爆炒腰花

在烟台、威海,有各个品种的鲜鱼活蟹唾手可得,咸白鳞鱼并不是他们饭桌上的至爱,而在我的家乡博山,那可是价格不菲的一道名菜。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县至今仍时兴一种“舅礼”,就是像招待舅舅一样高规格的接待——在满桌炒土豆、煮土豆、蒸土豆外,上一盆香喷喷的炖鸡!博山咸白鳞鱼的礼宾地位一点不亚于互助的 “舅礼”,是结婚前的新女婿大年初二拜见丈母娘、丈母爷的大礼,白鳞鱼也叫做“大鱼”。如果不提了大鱼来见,丈母娘、丈母爷嘴上不语,却很可能让“媒人”多跑十趟腿。我没送过“大鱼”,但我深知道绵延多少年来的悠久传统,在老博山人心目中有多么根深蒂固,我必须尊重这种感情,如同必须尊重下一代高低不吃我们好吃的煎饼大鱼、我们好喝的油粉酸糊肚,而对我们不屑一顾的麦当劳之属趋之若骛一样,更何况,博山大街鱼市里的白鳞鱼回家煎了的确百吃不厌,特别是那种“发包”的,即开始变糟变臭的。糟又糟不到泥烂,臭也未臭到极顶,海鱼的香腥本来已被粗盐淹的腥气冲天,一经“发包”,又被臭气赋予了无比的穿透力,烂糟的鱼肉咀嚼在嘴里,简直是香已香到了臭的地步,臭又臭到了香的程度,文字描摩不出。



韭花酱

完成考察任务回到博山,一下汽车,守坦主任就拉着厂长和我的胳膊,说到我家吃,到我家吃,算是“过阴天”。在叠道街口捎上一斤豆腐,就跟着守坦主任回了家。小四合院,不高的南屋,当中摆一张矮桌,韭花蘸豆腐,还有香肠猪头肉之类,喝的全是白酒,中途还打电话把保卫科干事杨靖叫来,士水厂长酒过三旬,话里渐有酒意:“小刘小杨,好好工作,我们厂需要技术干部,也需要行政干部……”受到领导赏识心里高兴,酒喝得不少,一直到黑。记不住那天喝的是啥酒,也记不得那天是否阴天,但很清醒,喝酒用的家什,不是酒杯也不是茶碗,是盖杯。

能“过阴天”的博山人是“馋人”,却是有福之人,想犒劳一下自己的时候,完全可以不去饭馆子挨宰,仔仔细细的炒一个菜,汆一个汤,斟上一盅辣酒,可以偎在沙发上,细数漏进窗缝的斜阳里的尘埃……近日听到一则消息,旧时父亲单位里的一位叔辈,两年前去世了老伴,两个儿子东奔西忙,闪下一个老父亲独自生活。每月数百元退休金本不算少,搁不住顿顿吃馆子,不是花着冤枉,是不够数!自己做不就成了?对,原因就在,这位叔辈不会做饭,正急于四处托人帮助“续弦”,以解燃眉。说了半天“过阴天”,冷不丁听说此事,顿觉讽刺与幽默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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